引言
在历史上,凸透镜一直作为光学仪器被人们所研究,早在亚里士多德时期,他就对凸透镜的成像原理做出过简单的定义;13世纪的阿拉伯世界,阿拉伯人使用凸透镜来制作放大镜。随后,在16世纪的欧洲,伽利略·伽利莱和约翰内斯·凯普勒等科学家对凸透镜的性质和成像原理进行了深入研究。在凸透镜的研制上,随着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玻璃吹制的发展,当时的人已经可以用较低的成本制作出精确、平滑的凸透镜,随之而来的是凸透镜在装饰上以及科学领域的双向发展。在一边,欧洲的贵族家庭开始将凸透镜作为装饰品挂在墙上,另一侧,显微镜、望远镜等精密仪器的出现推动着人们踏入微观与宇宙的世界。
伴随着凸透镜制造技术的发展,凸透镜作为绘画语言开始兴起于艺术作品中:凡·艾克(Jan van Eyck)在1434年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Arnolfini Portrait)利用凸透镜将房间的背面展示出来;帕尔米贾尼诺(Parmigianino)在1524年对着凸透镜所作《透镜下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in a Convex Mirror);罗伯特·坎平(Robert Campin)在1438年的祭坛画《施洗者约翰》(Saint John and donor)等等。到了20世纪,澳大利亚肖像画师兰伯特(George Washington Lambert)也描绘一幅在透镜中的房间《凸透镜》(The convex mirror)。凸透镜在绘画中也成为一个重要的绘画语言。
虽然对于很多绘画,比如凡·艾克的《阿尔诺尼夫妇像》,已经有相当多的学者对凸透镜在画中的含义做出各自的解读,但是先前的分析还很少有对凸透镜这一个体对绘画艺术的宏观影响作出分析,此文章将凸透镜同时视为一个绘画工具与艺术元素进行探索:
- 凸透镜作为光学工具对当时绘画方式的影响
- 凸透镜技巧在绘画中的含义,即艺术家使用凸透镜,相比于直接对平面作画,有何差异及用意
- 凸透镜对艺术家观察真实事物的改变
凸透镜对绘画方式的影响
Vasari says, “Francesco one day set himself to take his own portrait, looking at himself for that purpose In a convex mirror, such as is used by barbers … He accordingly caused a ball of wood to be made By a turner, and having divided it in half and Brought it to the size of the mirror, he set himself With great art to copy all that he saw in the glass,” Chiefly his reflection, of which the portrait Is the reflection once removed
文艺复兴时期艺术评论家瓦萨里曾经提到过帕尔米贾尼诺作《透镜中的自画像》这一情景,帕尔米贾尼诺在理发师的工坊里看到了一面凸透镜,于是他把手放在镜前观察着由透镜带来的视觉上的扭曲与放大感。过去有一位学者David G.Stork根据《透镜中的自画像》进行了计算机建模,他的模型根据瓦萨里对帕尔米贾尼诺的描述设计,建立了一个包括凸面镜在内的帕尔米贾尼诺工作室的完整计算机图形模型。凸面镜的曲率半径与木板支撑的曲率半径相匹配(符合瓦萨里后续对帕尔米贾尼诺看到的透镜的描述)。他发现画中的图像与从稍微重新定向和重新定位的镜子中绘制的简单的水平直线房间是一致的。
从他们的研究中我们可以发现:
- 画家极有可能是对着凸面镜进行作画的,面向透镜的作画方式已经可以实现
- 窗户、天花板横梁的变形和位置,尤其是连接后墙和天花板的倾斜孤线,确实与艺术家的房间布局一致,符合光学扭曲
除了帕尔米贾尼诺直接把凸透镜成的像作为绘画作品外,艺术家们还常常把成像作为另一个绘画空间,添加在画面中(如凡·艾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事实上对于任何艺术家来说,在不用凸透镜的情况下把现实中的事物通过恰当的扭曲并且与透镜中呈现的光学现象完全一致几乎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凸透镜给予了画家机会去在原本的绘画平面中构造一层新的绘画空间,在过去艺术家也尝试过创造过多重视觉空间。荷兰画家格利特·窦(Gerard Dou)就常用障眼法来创造出特别的视觉效果,在他的一张自画像中,一个男人靠在窗台上,抽着烟斗看着我们。窦使用障眼法,创造了窗内和窗外两个空间,窗台上那本打开的书似乎从窗户伸到我们的空间里,挂在铜杆上的窗帘仿佛就在画外,一拉上就能把画面遮住。
因而,利用凸透镜作画给予了画家一个全新的方式去创造一个新的空间,来进一步帮助他们展示其想表达的事物与意义。同时,凸透镜带来的真实的光学扭曲使得整个艺术作品跟有表现力。
凸透镜技巧的应用鉴赏
扭曲手法的表现力
如果说平面镜是对现实真实的还原,那么凸透镜就是对现实真实的“扭曲”与“放大”。关于扭曲,通过对画面的夸张或者扭曲来突出主题在艺术史上还是较为常见的,比如说爱德华·蒙克的《呐喊》或者卡拉瓦乔的《美杜莎》。在蒙克的《呐喊》中,大胆的扭曲将手法将所有线条似乎都趋向版画上惟一的中心——那个高声呼喊的如同骷髅般的头部,把人物的恐惧、焦虑与绝望通过这种类漫画式的模样表达出来,直击人心。而卡拉瓦乔的美杜莎虽然没有蒙克那样夸张,但也将美杜莎将死时的愤恨通过脸部表情的扭曲凸显出来,塑造了一幅骇人的面庞。
凸透镜同样给予画家另一种观察扭曲、表达扭曲的方法。不同于《呐喊》或者《美杜莎》对一个细节的夸张(甚至是虚假、表现主义的夸张)与扭曲。凸透镜的成像是和谐的,现实主义的,却在这种写实中添加了魔幻色彩,夸张了原有的真实。宛如一个连接着真实与理想的桥梁,在和谐中给予了作者表达自我,超越真实的机会。让我们再说回帕米贾尼诺的《凸面镜的自画像》,艺术家刻意将自己的手放在镜前,并发生扭曲,是整个画面最引人注意的。有人推测,20岁的艺术家渴望得到人们的注意,表达自己的才华,便把自己的手作为重点,暗示自己的才华。在整个过程中,艺术家事实上是对镜中的像进行了复刻,在写实的同时利用透镜突出了“自我”这一主题。
边缘虚化的失焦画法
北方文艺复兴时期,暗箱可能成为辅助画家观察景物、绘制画面的工具。通过暗箱,艺术家可以更加直观的感受到光线对于现实物体的影响并相对准确的呈现在画面上中,更重要的是,暗箱成像如同照片一般会显示出画面中的焦点以及远处的失焦物体,因而在通过暗箱绘画物体时,艺术家往往会开始呈现出一部分的精确的聚焦与模糊的失焦。类比于暗箱,艺术家通过直接观察凸透镜的画面也可以观察到这一现象。在《凸面镜的自画像》中,可能是画面在岁月中产生的损害,也可能是艺术家有意为之,在画面的左上角,即窗户的位置,我们能明显的观察到玻璃是被模糊化的,而艺术家对自己形象的刻画,无论是画面的中心——人像以及那“巨大”的手,我们都能看到其细致的纹理,整个画面如同相片般聚焦在人物中央,光线从镜子到人像再到远处的窗户连成一线,真实的形成了人物的聚焦以及远处玻璃的失焦。在1916年兰伯特的《凸透镜》中,这一现象被描绘的更加显著,我们可以发现整个画面从左至右依次站着四个人物,从近到远,而这四个人的面容也相应的从清晰到模糊,将失焦这一现象准确的描绘了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另一幅艺术作品,荷兰画家卡雷尔(Carel Fabritius)对代尔夫特一个街景的描绘《A View of Delft》,这幅画面尽管有人猜测这是艺术家面对这凸透镜对街道广角的绘制,但本文并不认可这样的观点,尽管画面呈现出类似于广角镜一样的视觉效果,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从教堂往右方向,并没有像凸透镜般发生光学上的弯曲,如果把作品认定为透镜下的观察,笔直的树木以及房屋反而带来了一种突兀以及不和谐感。同时,不像上文所说,远处的房屋在放大后也清晰可辨,连窗户分造型都是精准清晰的,不符合对透镜失焦的表述。这幅画更有可能是利用了一种独特的透视手法,如同另一位荷兰艺术家Pieter Janssens Elinga在其作品《透视盒》(Perspective box)一样,是一种透视的表达。
结语
除了其在自然科学上的重要意义,凸透镜在艺术史上也发挥着自己的作用。通过研究,凸透镜已经逐渐成为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使用的绘画语言以及工具,它给予了艺术家一种新的形式去创造艺术作品,提升了艺术作品的维度,开创了一个新式的在写实中表达抽象的艺术手段,在奇幻感中、扭曲的线条中提供了表现力。与此同时,凸透镜作为暗箱的前身,给予了艺术家对失焦这一概念的观察,绘画不一定将所有的物体都清晰准确的表达出来,还可以通过失焦来描述现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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